花喵团子

   

【黄喻】监守自盗(19-27)

本来这里应该全部放新的章节,但不知道为什么第十九章发在前面死活不行,放在这里就没问题了,除了骂lof也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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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没有什么毛皮动物,黄少天把一路上见到的博格蛙都打了回来,按照喻文州的推荐手法扒了皮烤着吃,一开始他对食用蛙肉还有些膈应,吃了两口发现味道不错就不纠结了,喻文州趁机向他推荐了蛙肝汤。

这次黄少天犹豫的时间比接受蛙肉前久得多,他实在是个矛盾的人,明明过得粗糙,却养出了挑食的毛病,喜欢的东西能吃到天荒地老,不吃的东西永远拒之门外,而且对养生学不屑一顾。

雇佣兵不需要过得那么精细,很多前辈条件更差,风里来雨里去吃不了一顿好的,不也好好的啥病没有?黄少天信誓旦旦地对喻文州说,苦口婆心地劝说喻文州放弃蛙肝这种非正常食物,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坚定不移地认为喻文州是在折腾什么暗黑料理。

在黄少天暴露了自己到了晚上就变睁眼瞎的事实后,喻文州会听信他这套说辞就有鬼了,他也懒得和黄少天解释什么是夜盲症坏血病,直接逼诱黄少天吃。在非原则领域黄少天早就不是喻文州的对手了,他非常苦逼地干掉了半锅黏糊糊的内脏,到后来自我洗脑成功,竟然觉得味道挺不错,隐隐有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的感觉。于是喻文州再接再厉抓着他啃水果。

一套动作下来,喻文州一边心累地怀疑自己在黄少天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爱好猎奇还要按头让别人一起猎奇的吃货”(看在荣耀大神的份上,他真的不是!),一边竟然产生了微妙的成就感,有点明白了养成的乐趣。

另一方面黄少天同样心累,几天前还能说是他在让着喻文州才让对方那么嚣张,可时至今日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就是没法违抗喻文州的想法,每次象征性地抵抗一番后就会屈服。万一喻文州在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想去风城,说不定他真的会鬼迷心窍地同意。

这已经不是好感可以解释的了,若不是喻文州手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魔晶,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给自己下了咒。

或许是沼泽的毒气害得他大脑不清醒了吧。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表面上却风平浪静。外界的危险逼迫着本来互相忌惮的两人齐心合力、共渡难关,应对了几轮危机后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些许默契感。喻文州丰富的学识让他们避免了大量的麻烦,也让黄少天对他大大改观。虽说黄少天之前也待他不赖,但却透着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而现在,他已经把喻文州视为平等的“伙伴”了。这是一种很难明确描述的态度变化,除了一直在留意他的喻文州,恐怕连黄少天本人都没意识到。

说来也是他们运气好,到了第三天傍晚,黄少天正在滩涂上抓跳跳鱼时,雾气突然散去了。

当时黄少天的裤腿挽起,小腿上尽是泥巴污水,脸上都溅了几滴褐色,手中还抓着滑不溜秋、不断扭动挣扎的鲜鱼,整个人都透着种狼狈。他偷觑了一下船的另一头,趁喻文州不注意偷偷摸摸解下了手环。

……没事!没有中毒,没有身体不适。黄少天顿时欢天喜地。

事后喻文州责备了他几句,在这种地方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怎么能如此随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黄少天嘴上喏喏应下,心里只顾着高兴去了。

喻文州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无奈,只好自己多留一份心眼。

离博格沼泽的中心渐渐近了,事情似乎愈发顺遂起来,有毒的浓雾散了,水路越来越通顺,小船再没搁浅过,天也不下雨了,连几天前还时不时从暗处袭击的毒蛇和怪鱼都不见踪影。黄少天整天除了划船就是划船,没机会使剑,无聊地差点在阴湿的空气中发霉。喻文州绷了两天神经,什么事都没遇到先把自己累得半死,干脆也自暴自弃地边欣赏湿地生态,边和黄少天聊天打发起了时间。

谁都能看出这情况非同寻常,要是博格沼泽是这么好混的地方,它就不会在整片大陆上都赫赫有名了。然而他们并没有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并制定完备计划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线索窥得真相全貌,只能硬着头皮前进了。

终于,第七天,小船到了一处类似河口的地方,绕过一大丛挡路的芦苇和一颗歪脖子红树后,“墓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见多识广如黄少天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喻文州震撼到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们以为会见到湖泊、见到泥泞不知深浅的沼泽地……却没想到会直接看到“墓场”。以那颗歪脖子树为界,浑浊的泥沙被无形的墙壁拦住,一点儿没漏进湖中。眼前的湖泊是清澈透明的,干净到能直接看见湖底那艘不知多少年前被水流带到这里的巨大沉船。

仅凭目测来说,水不深,小船投在水底的影子似乎离他们只有不到十米,但看到那艘水底巨船就知道这目测完全不准。在湖底还有很多类似的巨物,像是安静地沉睡着,又像是在默默凝视着两位不速之客,等待他们一同坠入深渊的那一刻。

“……至少这样找起来应该会容易一点。”喻文州试图缓解气氛,但听起来毫无底气。之前谋划的时候他把墓场想象成了浑浊幽深、充满障碍物的死地,现在却觉得博格的墓场更像是一个造型怪异的水下城市,它被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氛围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威严和压迫感。

黄少天的脸都白了。水下、巨大物,他对这两种东西适应不良,现在两者还叠加在了一起,真是天要亡他。

他忍住不适,把船划到了湖中央。船桨的动作极轻,一丝水花都没有激起,但无可避免地制造出了一道道波纹。他总觉得暗处已经有什么东西被这微弱的水波惊扰了,然而水下连一条游鱼都见不到,也没有水草。周围汇入的河流没有给湖泊带来一丝波澜,连风都逃离了这片诡异的区域,一切都死气沉沉,嘲笑着黄少天表现出的诚惶诚恐。

喻文州盯着水底发呆,好几次感觉看到了人脸,仔细去看又没有任何发现,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见到一具真正的尸体了。

灭神的诅咒还是毫无踪影。

大概是喻文州“心心念念”了太久,他们眼前真的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像,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左眼上方缺了一块,脸上的表情非常扭曲,像是欢愉又像是苦楚,张开的嘴中露出黑色的舌头,空洞的右眼注视着上方的小船。

“我们先回去吧,”喻文州轻声说,声音有点飘,“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黄少天抿紧唇,扯着袖子擦了一下额头,恍然发现自己的竟已出了一身冷汗。

“好……先走,都折腾这么久了再等两天也无所谓,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喻文州突然向后倒去,眼见就要落入水中。黄少天大惊,甩下船桨扑了过去。来不及了,他看到一只泛着青色的怪爪将他的术士硬生生拖到了水下。

剑客的瞳孔猛然收缩,恐惧被抛在脑后,他紧盯着飞速冲出数十米的水妖,抓紧剑柄就要跳入水中……

就在此时,水底的女人突然吐出了黑舌,直奔小船而来。 



“喂,你、你做我夫人好不好?”

“不好。”他回答得极其顺溜,实在是熟能生巧。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他内心叹气,怎么这人就这么倔呢?一直盯着他不放,“难道只要我不讨厌,就可以结婚了吗?”

“那当然不是……”男孩垂头丧气地回答,他的金发比他俩刚认识时长了些,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子,跑步时甩来甩去,像尾巴一样,“可是我喜欢你啊。”

“你有多喜欢我啊?”陷阱已经挖好。

“嗯,比喜欢烤羊腿还喜欢,比喜欢星星还喜欢,比……比其他人都更喜欢。”

“那你之前还欺负我!”猎物掉坑,是时候补刀了。

“不是的,我……我……”

“扯我头发、拽我裙子、抢我的球……往领子里扔青蛙,啊,还有,你上次偷拿的耳坠还没还我!”

“不是这样的!那个耳坠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不知道是你的。之前……之前你总是不理我所以……”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把耳坠不带过来给我?只是不理你,你就这么过分,以后我要是不小心惹你生气,你把我杀了怎么办?”

扎着辫子的金毛团听到“杀”这个字时已经吓坏了,他怎么可能杀死自己喜欢的人呢?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地解释着,声音因为过快的语速变得尖利,吵闹得让人烦闷。

可听着他说话的“小女孩”只觉得心里痛快不已,叫你之前那么对我,现在后悔了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终究有些良心,没有嘲笑出声,只是再一次坚定地拒绝了金毛团:“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说完就要离开,再过一会儿家庭教师就会派人来找了。

金毛团沮丧不已:“你再考虑一下嘛……我的父亲是很厉害的骑士,我以后也会是很厉害的骑士,到时候我会向你宣誓效忠,然后永远忠诚于你一人、保护你、爱重你,为你踏平前路、披荆斩棘……”

难为他小小一个人能记住如此拗口的句子。

他心念一动,皱着眉转身:“等你成为很厉害的骑士再说吧。”

终究是没说答应不答应。

从花园到宫室的长廊里侧镶嵌着巨大的镜子,他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停在一根柱子旁歇脚。

突然就看到了一旁镜子里的人儿。

黑色及腰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白净的脸,粉红的唇,还有深蓝的裙装。

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他有些发愣,金毛团想要效忠终生的应该是这样的公主吧?

可他却是个男孩子。

 

喻文州睁开了眼,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梦里身处奢华的宫廷园林之中,醒来眼前仍旧一片金碧辉煌。他应该是在一个圆形的小广场上,周围的宝物堆成了数个小山,散发着让术士心醉的魔力气息。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不由得惊疑——这里似乎是……水底。

对了,他被水妖拖下来了。

从墓场的底部往上看非常奇妙,这里的水太透彻,之前在水面时还不觉,到了水底,往上仿佛头顶苍穹,若不是周身的湿润感,竟是完全意识不到水的存在。

喻文州正感慨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远处突然游来一只水妖,他心中一凛,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并无丝毫反抗之力,索性继续装睡。

水妖可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没有理睬喻文州,它手上抓着一只锅,外边镶嵌了很多的魔晶。水妖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把魔晶一个个扣下来,全部扔到宝物堆中,最后把锅往广场边缘的沟壑一扔,转身走了。

半晌,心跳终于恢复正常,喻文州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无人看守,便一点点地顺着自己躺靠的这堆金山挪动,寻找灭神的诅咒。他能感觉到法杖的气息,但这里的魔力充沛而杂乱,干扰特别严重,只好用肉眼去找了。

不是他不敢四处游走,实在是全身乏力,不仅如此,更让喻文州难受的一点是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魔力,不是被掩盖了,感觉像是睡着的时候被谁抽走了一般。

他转了一圈,没看到灭神的诅咒,却发现了另一个让他担忧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干瘦、黝黑,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空洞,躯干皮包骨,胯部还有两块破损的衣物挂着,勉强保留下一点尊严。

他就像一根枯萎的水草一样长在水底,暂时没死,却也快了。

喻文州抿紧唇,产生了些许紧迫感。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圆形广场是一个阵,上面摆放的东西都是提供魔力的——包括他自己。

难怪他能在水下呼吸,死人没法产生魔力,这大概是水妖想出来的办法。

必须尽快逃走,不然可能永远走不掉了。不知道黄少天在哪儿呢?

喻文州想了一会儿,把黄少天从计划中抹去了,并非是他不信任剑客,事实上,他有自信,哪怕他自己都放弃了,黄少天也一定会来找他。可如果像喻文州推测的那样,水妖一直在收集有魔力的东西带到水下,那身为剑客的黄少天大概永远都不会是目标。没有水妖的能力,黄少天想要下到水底,千难万难。喻文州担心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该和人形物体作伴去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灭神的诅咒,手里没有武器,做什么都不方便。

 

“还没有找到吗?”

“……是的。”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轻蔑而愤怒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背脊上,犹如实质,把他盯出了一身的冷汗:“你们这么多人,连两个毛孩子都打不过,现在还把人看丢了,哼……”

他想开口争辩两句,终究是不敢,低声说:“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去大泽,或许我们应该仔细搜查一下附近的乡镇,他们可能是顾虑着追兵,所以往小地方去了……”

“追兵?不就是你们吗?三根手指捡田螺的事弄到打草惊蛇,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恶毒狠厉的侮辱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他握紧拳头全部承受了下来。

那人终于发完了脾气,又不客气地用脚踢了他两下,然后才喘着粗气说:“去‘风眼’守株待兔吧,他们总要过那里的!”

“是。”

 

黄少天的内心是崩溃的。

有的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前两天刚和喻文州分享了他短暂人生中遇到的最害怕的玩意——海鬼,这两天就接二连三遇到各种巨型物体。什么巨大的博格蛙啦、巨大的水底石像啦,还有巨大的舌头……

不对不对,这不是舌头,不能因为人家从女性石像的嘴里伸出来就乱说。

那是一条黑色的巨蛇,吐着墨蓝的蛇信子,一看就很毒。它先将自己支出水面,然后从上面往下对着小船狠狠咬下。

感谢他多年战斗练出的直觉,尽管脑子已经有点吓懵了,身体反应却不慢。黄少天看准时机从船上跳起,擦过蛇头的瞬间拔出破剑捅向鳞片的缝隙。剑身没有给蛇造成任何伤害,不过这也是黄少天预料之中的事,他把剑牢牢卡在那个缝隙中,自己握着剑站到了巨蛇的脑袋上。

黑蛇摇头晃脑,试图把黄少天甩下来,又徒劳地张嘴嘶吼,接着用尾巴不断搅水。黄少天有些晕,身上也湿透了,却始终没有松手。

开玩笑,这附近连颗树都找不到,万一掉到水里就真的完蛋了。他游得再快也快不过巨蛇,下面还有水妖。

猎物在头顶却吃不着,巨蛇有些急了,它吐吐信子,猛地扎回水中。

不松手?淹死你!

黄少天呛了两下,他及时含了口气到嘴里,但下水太猛,鼻子还是进了水,那种滋味实在难以言喻。他知道自己抗不过巨蛇,只能慢慢拔出剑,寻找最好的逃跑时机。

鳞片的侧缘锋利无比,剑身一进一出,上面的陶土挂蹭掉不少,下面隐隐反射出雪亮的银光。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巨蛇的动作停顿了,然后它突兀地扬起了头。黄少天原本把自己固定在蛇头上,刚刚为了逃跑才把剑拔了出来,蛇一动,他从蛇头上落下,下一秒被蛇身掀起了的浪推到岸边。

来不及把身上的烂泥巴弄干净,黄少天跳起来躲到了那颗熟悉的歪脖子树后,他看向蛇,发现蛇正看着远方,于是他也顺着蛇的目光看过。

又是一声巨响,下一秒,一只巨大的博格蛙出现在了一人一蛇的视线中。



水妖并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人们对一切水下未知生物的统称。他们这个国家多水,水下的奇异生物更是数不胜数,每年都能发现些新的物种。所以即使喻文州博学多识,也没认出来捉住他的到底是什么生物。

然而就算不知道来历,喻文州也能看出这水妖绝不简单!喻文州在圆形广场上慢慢挪动,一边找灭神的诅咒一边观察各种宝物的摆放方式,作为术士,他对法阵非常敏感,越观察越是心惊,按照这个魔力的走势和法阵的规模,一旦发动,必是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天灾。

除了人类,也有一些魔法生物会有意识摆阵借势,可能摆出这般复杂法阵的却只有人类。虽然人也分好人坏人,但毕竟是同族,如今这种技术被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异族掌握了,喻文州不能不担忧。

幸好这法阵还没差了些魔力,无法立刻发动,这圆形广场上的东西,包括灭神的诅咒、喻文州还有那个枯水草一样的“人形物体”,他们都是用来提供魔力的。虽然比起奇珍异宝,人类的作用要差一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水妖完全不嫌弃。喻文州转悠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四五具白骨和一两个眼神呆滞、时日无多的人。

喻文州切实产生了危机感,他考虑过带着灭神的诅咒逃跑时被水妖追击的情况该怎么应对,但那时他并没有将水妖想象成和自己一样的智慧生物,如果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事情可能会棘手数倍,不过至少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强。

可能是之前倒霉太久,喻文州终于转运了一次,他手软脚软,半天才翻找了两堆宝物,结果灭神的诅咒恰在第二堆里,他把法杖卡到腰侧,心里升起了一丝满足。灭神的诅咒被他从晶石里取出之后,就一直是黄少天在看管,中间只让他稍微看了几次解馋,如今终于真正拿到了手。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圆形广场,若再让那法阵吸食魔力,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动弹。可在百米之外有一只水妖一直遥遥望向这边,因为离得远,喻文州刚才找东西的动作又很轻,这才没引起注意。然而指望离开广场时也不被发现就太天真了,广场四周有环绕着一圈极深的沟壑,相隔五到十米的地方才是差不多深度的地,虽说在水里不怕一脚踩空,但游过沟壑的时候毫无遮掩,必然是会被看到的。以水妖的速度,百米距离不过眨眼功夫。

就算这次侥幸逃掉了,恐怕也撑不到水面上,得想个周全方法才行。

 

蛇被博格蛙引走了,黄少天趁机脱身,又在岸边找到了之前被巨浪掀翻卷走的小船。他离家出走后在海边生活了几年,改造出船乍看普通却异常结实,遭遇如此飞来横祸也未伤到一点皮毛,倒倒水就能继续用了。

但此时黄少天却不打算划船离开,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手环,这是几天前毒气未散时喻文州用头发编给他的,上面早就感觉不到魔力了,银色的发丝状态良好,在阳光下呈现彩虹的色彩。

黄少天曾经听魏琛说过,术士的头发因修习咒术而变银,里面浸透了术士的气息,哪怕离体也能反映术士本人的状态,如果头发的主人死去,头发也会散发死气,反之则有特别的光彩。他不通咒术,不知道该怎么看出那种特别的光彩,但他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彩光就是喻文州的存活的证明。

必须去湖里救他才行。

黄少天找了一处平缓的湖岸,将小船拖了过来,又找了块巨石用绳拴到腰上,接着将木船倒扛在头顶,慢慢往水下走去。如此一来,船下便扣住了不少空气。

他腰侧的破剑此时焕然一新,原本破烂的刀鞘扔在了岸上,剑身的陶土被蛇鳞蹭掉不少,又经湖水洗刷,露出了内侧薄如蝉翼、银亮如雪的剑身,奇异的是,那剑身上有一滴水珠不断滚动,却不融进湖水,也不离开剑刃,偶尔还会折出一抹蓝光。

船身里的空气不多,理应速战速决,但黄少天走得谨慎,他将身体放得极低,一旦有异动,就迅速爬蹲在水底,装成一只无害的沉船。

同时,他用巧劲带动剑身,让剑不断转向不同的角度,那剑打磨地光亮,可以当成镜子用,黄少天就这样把水底的地貌收于眼底,慢慢地向着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因为海鬼那件事,黄少天对水下始终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忌惮。喻文州察觉到这一点,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并未和他讨论过“灭神的诅咒是被水妖带走的”这一猜测,是以黄少天虽然早就知道博格沼泽的水妖十分出名,却没提前做什么准备。

然而黄少天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靠的不止是一身功夫,更是好使的脑子,眼见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他也一直在思考着缘由。

博格的墓场非常有名,却从未传出过“清澈能见底”的说法,在沼泽之中出现这样的奇观,被看到了却不提,这不合理。墓场原本应该也是一片泥泞的湖,变成如今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

这到底是天地异象还是水妖作怪呢?

如果是前者,水妖们不迁走,还有精力在他手上抢人,恐怕别有图谋,若是后者,那背后的水就更深了。

虽然思路不同,黄少天也得出了和喻文州一样的结论:这些水妖,难缠。

于是行动更加谨慎。

越接近湖心的地方水妖就越多,黄少天细心观察了一下,发觉它们似乎是在巡逻,行走的路线、间隔的时间、距离,都有定数,没有什么漏洞可以给他利用。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和喻文州划船经过时水下明明一只水妖都看不到的,黄少天心里嘀咕。

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黄少天相中了一个极平凡普通的半圆形巨石。巨石表面有苔,放在水底比木船要隐蔽得多,那巨石内部却是空洞的,实际重量不如看上去那么沉,上面有两个空洞,每个空洞连着块石板。黄少天比划一下,发现石板能拉下来,大小正好能遮住空洞,行,就是它了。

他设法将船中的气体分入巨石里,然后自己猫入石头的空洞中,看准水妖换班的时机,放开了木船。木船缓缓向水面上漂去。一众水妖的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而黄少天已经机敏地带着巨石躲到另一个大石像后面。

接下来他的动作快了很多,一来调虎离山弄走了两拨水妖,能走的地方一下子多起来,二来等那些水妖回过神,必然先去刚才小船升起的位置附近搜寻,他得赶紧跑远些。

又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圆形的空地,上面没有石像,摆放着一堆堆杂物,上面隐隐散发出色泽不同的宝气。

黄少天还没弄明白空地上放的都是什么就发现有十几只水妖冲着空地这边冲过来,他心思动得飞快:被发现了?好像没有,难道是在追别的什么人?

下一秒他的想法就被印证了,空地中站起一个人,银色的长发散在水中,比他脚下的宝物还要夺目。

黄少天来不及细想,那水妖都快碰到喻文州的头发了!他赶紧游了过去,又将剑握在手中防备。谁知才冲到一半,喻文州身边突然弥漫起白雾,几个呼吸间就把整块空地罩了进去。黄少天没刹住脚,不小心一头扎了进去。

那白雾无味无感,内里却朦胧地出现了画面,隐约还能听到声音:两个男子坐在小船航行于海上,海面平静到了诡异的程度,远处的海面有一片巨大墨蓝,黄少天看在眼里只觉得似曾相识。两个男子都站起身遥望那片海域,眼中满是兴奋。

“找到了!神之领域的入口!”

神之领域?黄少天震了一下,那里是一片比他们生活的大陆大数倍的土地,充满了奇珍异宝和绝世罕见的景观,要在那儿生存下来也需要更强大的能力。听说它所在的地方是另一个空间,需要找到正确的入口、经历重重考验才能进入。

对于普通人来说,神之领域是一个有趣的酒后谈资,但对于黄少天来说,那却是他未来将要去闯荡的地方。魏琛曾经去过神之领域,但黄少天并没有向他讨教过经验和告诫,他决心像以前的冒险者一样,自己克服困难进去。

但神之领域的入口并不好找,它常常变换自己的入口,哪怕有实力,若消息不灵通或缺了些运气,可能浪费数年连一个被考验的机会都捞不到。

黄少天想在二十岁前进入神之领域,现在便早早开始收集信息,现在一听“神之领域”四个字,心神都飘忽了,甚至忘了思考为什么眼前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场景。

这时一个人突然冲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出现非常突兀,像是瞬移到这个场景里来的,黄少天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住了他,又强行压制住一剑挥出去的本能——因为那一头银发。他顺手搂住了腰把人往怀里带,再抬头一看,周围已经恢复成充满雾气的白芒,还能模糊地感觉到场景和声音的存在,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黄少天甚至看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景,不过和刚才的身临其境不同,现在再看就像是隔雾看花般不甚清晰,也不会沉浸进去了。

一只水妖从他们面前经过,却和完全没看见他们似的,左顾右盼间神情既是迷茫又是愉悦,不知此时它眼中的世界是怎个模样。

黄少天本想将喻文州拉入巨石中,但喻文州拒绝了,他抱着黄少天,整个人仍浸在水里,却没有溺水窒息,是用了法术吗?黄少天看见了他手上的法杖。

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见喻文州抓得紧,黄少天便不再揽着他,一手拿剑一手顶石,找了一处最近的岸边游去。

 

 

喻文州没想到黄少天会来这么快,他原本是做好了要一个人跑出去的准备的。

那迷惑了黄少天的白雾并不是他的魔法,而是打碎了忆珠后逸出的记忆。忆珠是储存记忆的魔法道具,细分的话能分出很多种类,最常见的是只将回忆记录下来,日后想不起来时便可查看;也有帮人保存记忆的,这种忆珠乍看和前一种没有区别,但用过后原主的记忆却会消失,除非使用忆珠,否则不管用什么法术都不可能想起来。

水妖收集忆珠倒不是为了窥伺记忆,而是看上了它们蕴含的魔力。喻文州却灵机一动,想到了利用其逃脱的方法。

查看忆珠的方式当然不是打碎,打碎了的忆珠只能将存在里面的记忆回放一次,然后便会因为收不回四散的记忆彻底失效。喻文州弄这一手就是为了扰乱水妖的心神,趁机逃脱,他不知道自己打碎的是哪一种忆珠,说不定有些人会因此永远失去一段记忆,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别人了,再说都被弄到墓场来了,本来大概也是回不到原主手中的,喻文州毫无愧疚感。

为了尽可能多影响一些水妖,他在动手之前故意暴露了自己,没想到除了水妖,一同冲过来的还有一个长脚的石头。来不及收手,他按计划打碎了大量忆珠,因为知道里面暗藏的玄机,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被白雾中的图景吸引,水妖却一个个中了招,就连那石头都傻乎乎地停了下来,不知看到了什么,仿佛还有些小激动。

喻文州凑过去一看,是熟悉的衣服,便用了些魔力刺激了一下黄少天,然后示意他快点离开。

托水妖的福,他暂时还能在水中呼吸,但大概是为了不浪费魔力,水妖用的魔法并不强力,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黄少天留下的空气也不多,过会儿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的面前突然多了许多水妖,想必都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来的,手上拿着不锋利却看着让人寒颤的生锈刀具,喻文州故技重施,将藏在袍子里的几个忆珠扔了出去。然而他在水下扔东西的准头一般,那边的水妖已经有了防备,不少一看见白雾就远远躲开了,只有少数中了招。

原本按着喻文州的想法,他是该先找地方躲着,等待法力恢复,到时候水妖不一定会花大力气找他,就算找,也必须铺开天罗地网,肯定会有可趁之机。然而和黄少天一起跑就是另一回事了,黄少天没法在水里呼吸,只能一直顶着那石头,实在不好藏匿,但他又更为强大,直接突围也不是不可能。

黄少天没有慌乱,还帮着喻文州扔了几个忆珠,他的准头要好上不少,总是挑着水妖最多的地方或适合突围的地方扔,慢慢也往岸边走了不少。后来忆珠扔完了,就开始捡小石头扔,这实在是个好方法,用剑固然快活,但带着个喻文州实在不敢让水妖近身,能用的招数就少了许多。

越往岸边去,形势越艰难,水妖得了消息,都在往这边走,他们的后路已经没了,前路也不乐观。岸边石头少,能躲避、藏身的地方寥寥无几,水妖嘴里能吐水,在水中形成了隐形的飞弹,打在身上就是一块淤青。

黄少天深呼一口气,从石头下钻了出来。他必须用剑了。本来不该离开喻文州,但这样下去两人都要陷在这里,看了刚才喻文州利用忆珠逃跑的手段,他相信就算他暂时放手,喻文州应该也应付得过来。

挥剑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虽然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黄少天的内心仍旧是喜悦的,他终于又一次和自己的伙伴并肩作战了。冰雨,这是魏琛给他的礼物,他最心爱的武器,去掉外面包裹着的陶土,剑刃的寒芒是那样摄人心魄,就连身为敌人的水妖受到了吸引。

这种吸引是致命的。高兴并没有让黄少天的手脚变慢,他早就适应了水下的环境,招式一出手,杀气四溢,四只水妖瞬间断了头颅。

其他的水妖被震慑了,它们忘了自己在水下有着绝对的优势,忘了将人类拖在水中溺死的计划,只想快一点从这杀神的面前离开。

喻文州先是瞪大了眼,然后又快速眨了几下,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待嗅到了强烈的泥腥味才发现自己一时不察张开了嘴,还好避水的魔法还未失效,没让他不幸呛着。

那次被人追杀时黄少天就展示过自己高超的剑技,然而当时黄少天用的只是裹了陶土的钝剑。虽说厉害的人不拘武器的强弱,但宝剑的威力又怎是破剑能比的!此时的黄少天将一身绝技用的淋漓尽致,明明深陷包围,却比水妖们更像狩猎的那方,一招一式绝无落空,每剑必取水妖性命。

一眼看过去,竟分不清谁才是占上风的了。

连那些被分派来抓喻文州的水妖都看呆了,柔弱的术士就在眼前,它们却完全不敢动手,生怕把金发的剑客吸引过来。

“向上斜劈!”喻文州突然说,他看见水面上方投射下一片阴影,正笼住了黄少天,而剑客此时似乎全然未觉,忍不住出声。然后他马上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指挥从来都是大方向上的策略,想指挥到每一处细节,可以,但首先你得比你所指挥的那个人强,而且要强很多,还得有眼光才行。喻文州的剑术……不提也罢,他甚至没法保证自己在象牙塔里看书学到的知识能比得上黄少天在战斗中打磨出的直觉。

还好在水里,黄少天应该没听清……然而下一秒,黄少天挥剑向着上面斜劈过去,动作和角度与喻文州所想完全一样。

 

黄少天心里暗叫不好,他和喻文州想的差不多:在变化莫测的战场上,如同摆弄牵线木偶一样的指挥方式绝对是行不通的。他不相信喻文州不知道这一点,这只能说明有什么不妙的事发生了,喻文州来不及细思就做出了提醒。

按照正常的做法,黄少天在接到喻文州的警示后应该依照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独立做出决断,但他此时已经产生了窒息感,氧气不够大脑难免迟钝,结果身体先一步出手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在各种事情上听取喻文州的建议,并在尝试过后建立了足够的信任,当一开始的后悔过去后黄少天反而释然了。你说斜劈那就斜劈吧,说不定打中了呢。

结果真的打中了什么,黄少天的手臂都震麻了,他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发白。那是一张打开到极致的蛇嘴,蛇信子堪堪从他的身边擦过,隔着水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冰雨撞开的是黑蛇青紫色的锋利獠牙,这牙一看就是带毒的,尖端戳着一只不幸中枪的水妖,牙缝还能看到一截残肢。

感谢喻文州,黄少天被逼着吃了那么多天的蛙肉,很快反应过来那截残肢应该是博格蛙的。青蛙腿和人腿有些微妙的形似,放在小青蛙身上还不太明显,但博格蛙正是以巨大的身材闻名大陆的,它那蛙腿在昏暗的水下一看真是分分钟让人误会啊。黄少天砍过不少人,按理说该对人体有充分的认识,却也被惊到了一瞬。

黄少天从蛇嘴下逃出,那蛇却刹不住势头,继续往下冲了些。一路祸害水妖无数,最后甚至主动向前咬了几只吞下。黄少天之前曾猜测水妖和巨蛇有合作共生的关系,其实并未猜错,但这合作的关系比黄少天以为的要薄弱许多,只要一点诱惑就会轻易分崩离析。巨蛇尝到了甜头,此时已经红着眼准备大开杀戒了。

可惜的是,即使不打算放过水妖,巨蛇还是决定先解决黄少天,它作为野兽的直觉让它意识到这个金色的东西才是所有猎物中最难缠的一个,说不定会对它的生命造成威胁。

巨蛇吞下一堆水妖,放弃乘胜追击,回身又冲着黄少天去了。刚放松些的喻文州急了,黄少天正向着水面上游,没盯着巨蛇,不过他有了防备,随时警惕着准备与巨蛇一战,想必不会轻易被巨蛇得手。

但前提是,他不能先被憋死在水里啊!

 

 

黄少天早防备着巨蛇杀回马枪,他并不是一味向着水面上冲,而是用余光确定巨蛇的状态,边游边调整自己的身形,不管巨蛇怎么移动,他始终不露出一点儿破绽。然而他心里知道这并非万全之策,他虽剑技出众能以一敌十,但面对黑蛇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十分吃力,毕竟一力降十会,以黑蛇的体型,随便甩甩尾巴就能把他打成肉饼,他的冰雨剑也是天材地宝打造出来的,却连蛇鳞都无法击穿。

他敏感地察觉到黑蛇和水妖的合作出现了变数,如果利用得好,说不定能借此逃脱。至于打赢巨蛇……还是算了吧。

离水面只有四五米了,一股浓重的腥臭紧随身后,黄少天回身一剑,打在蛇鼻子的中间,他算得很准,靠着这剑的反作用力,应该正好可以将他送到水上。

就在这时,突生异变。巨蛇竟然料到了黄少天这一手!它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一扭身出了水,等在黄少天上方,大口将近张开到平。黄少天心里暗叫不好,他心里迅速模拟了一下,若他继续乘着刚才的力向上,过会儿出了水就无处借力,且刚才那一招还未收完,没法出下一招,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落入蛇口。

必须停下来。黄少天绷紧全身肌肉,强行提前收招,改变前进的方向。只是这么一耽搁,他离水面又远了些,没换到气,渐渐开始乏力,接下来再面对巨蛇恐怕讨不到好。

突然,他感觉到后方有异,回眸一看是一只向着他冲过来的水妖,黄少天挥剑准备攻击,却发现水妖的双眼翻白,身上散发着紫黑的不详气息。他若有所感,放松身体让水妖撞了上来。

黑蛇注意着黄少天的一举一动,准备将他困死在水下,谁知黄少天被撞了一下,向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去,它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少天出水换气,心里气急败坏,当即冲过去,要趁着黄少天借不到力,将他咬成两截。

黄少天对着蛇勾唇一笑,一甩手将撞到他的那只水妖扔了过去,正好打中蛇眼。

他落回水中,知道又一次危机被化解了,寻思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赶紧带着喻文州离开。

水底却出现了幽幽的紫光,宛如蛛网一般蔓延向四方,在碰到圆形广场时,光芒大盛。

 

喻文州解开了灭神的诅咒的封印,让法杖恢复正常大小,这一步不难,难的是该怎么帮到黄少天。他和灭神的诅咒都被圆形广场上的法阵吸走了不少魔力,灭神的诅咒靠主人的魔力和天地间逸散的魔力滋养自身,如今喻文州也才刚刚恢复了一些,自然是没办法帮到它的,一人一杖加起来也就那么点魔力,能做的事相当有限。

最后喻文州根据形势选择了击魂术,这个咒术几乎掏空了他,万幸,算好角度和力道送出去的水妖最终帮到了黄少天。

他和黄少天是一样的想法:要靠他俩打败这里的水妖和那条巨蛇是不现实的,还是要找机会逃跑才是。虽然他已经没有什么魔力了,但刚才的那一招击魂术让水妖们有所忌惮,喻文州当机立断放下那块存了空气的石头,向岸边游去,一时之间水妖也不敢上前阻拦。他知道黄少天一直留了心神注意他,这边有动静,黄少天应该能猜到他的打算。

然而他游了两下就感觉不对劲,这邪乎的湖本来静得很,水里的草都不动一下,现在却出现了水流,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水流从喻文州的左边来,他游着游着就偏了方向。他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紫色,回首一看,圆形广场整个都亮了起来,水妖们行为诡谲,也不去查看广场的情况,一个个全都抱住了身边的巨石,似是在抵御什么。

喻文州突然明白了,是那个法阵启动了。

不知什么时候黄少天已经游到了他的身边,他勾着喻文州的腰想要离开,喻文州却摇摇头,说来不及了。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口型,知道在水下不好解释这些,但现在不解释要什么时候解释呢?危机就在眼前,他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看得比喻文州要清楚,这水流根本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以他刚才看见的空地为中心,将整个湖都包含了进去,而且水势越来越猛,现在不走,过会儿就真走不掉了。

要不然就像水妖那样抱住旁边的巨物避免被冲走,然而他们也不知这漩涡会持续多久,其中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多了去了。

喻文州又看了几眼法阵所在的方向,内心越发坚定起来,他挑了最重要的话说给黄少天看:这个法阵的作用是强行打开“眼”,我们只要乘着风走就可以了。

眼?风?黄少天皱眉,有些吃惊,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喻文州看到了水面的黑影,又补充道:小心蛇。

说完这话,外围的漩涡已经强到让人睁不开眼,两人被水推着慢慢向中央去。黄少天意识到就算刚才用最快的速度游,大概也是逃不掉的,他心里又产生了和刚才类似的释然,反正都这样了,就听喻文州的吧。

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上方就传来了强大的吸力,头顶的水都给抽空了一截,两人腾空而起,喻文州向下看了一眼,也是巧,正好看到了黄少天刚才一直罩在脑袋上的那块巨石,大概也是被漩涡卷进来的。

那块巨石长得实在很有特点,上面两个洞,又分别连着石板可以将洞堵上,这么特殊的构造,想认不出来都难。然而喻文州一看脸色就不太好,这哪是石头啊,分明是半个头盖骨,再一想那两个眼眶连着骨板的构造,喻文州连种族都猜了出来,八成是一种鱼。问题是,那种鱼哪有这么大?!

难不成是博格沼泽的影响吗?黄少天大概没发现吧,不然他肯定不会选这块石头的。

离了水,漩涡就不是漩涡,而是龙卷风,外围已经模糊成白茫茫一片,勉强能分辨出一些被卷起来的东西,还有一条巨大的黑色“带子”——那条蛇也被卷上来了。

黄少天低声骂了一句,说他定要找时机把蛇给打下去。喻文州看他那狼狈却神采奕奕的模样,决定不告诉他巨石的真相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收尾工作已经完成,他们准备通过‘风眼’回来了。”

“好,让他们慢点走,别急。之前累了那么久,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国王说。

“您就是太宠着他们了,”骑士长摇摇头,“小辈正年轻,累就累点也无妨。”

说是这么说,还是答应下来,让人去传信。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后,国王的脸沉了下来,他没有回寝宫,而是走向了王宫角落的一座高塔。

他心情不好,周围的人也不敢说话,都默默跟着走。高塔下只有一个老兵守着,久没人拜访这里,他咋一见这么多人,惊得忘了怎么行礼,只滑稽地一躬身。

国王无心和他计较,摆摆手让他快点把门开了。他又哆嗦着掏出钥匙,插进去后折腾许久——太久没用,已经生了锈。

进门后,是螺旋的楼梯,若喻文州在这儿,大概会惊奇地发现除了稍小了些,这塔的构造和黑塔极为相似。塔顶是王室传承咒术的场所,近百年开启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不复往日光辉,然而在世人心中,这里仍是术士的圣地,那些古老的咒术和强大的法阵全都记载于此。

国王厌恶极了这个地方,他魔力极弱,从小就被认为毫无天赋,连学习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进入塔顶却是需要靠法术的。如今他是蓝雨的王,别人见了他无不阿谀奉承、诚惶诚恐,谁敢和他提起这唯一的痛处?唯独这不长眼睛的死物完全不给面子,回回拒他入门。

你不接受我,我就不来了。没有你的承认,我也是王。我不来,别人更没资格来,你就在这处角落慢慢腐朽吧。国王真的再没进过塔,甚至不让人来打扫,由着它落回、老旧。

若不是这次事情有异,他绝不会再踏入这塔一步。国王让侍从留在楼下,自己走上了布满尘埃的楼梯,他进不了塔顶,在半途就停下了,这里有一个小平台,中间立着块玉石碑,上面一行一行列着人名,都是国王的祖先,最后一行是他那倒霉的哥哥,他自己的名字却不在上面,因为灭神的诅咒并未承认过他。

最后一个名字的下方,应该填上继承者的姓名的位置,如今正微微亮着。

“被承认了吗……”国王冷笑,“名字还没写出来,看来还差点火候。”

承认又怎么样,他的哥哥被承认了,他没有,但现在手握权柄的人是谁呢?躺在地下再也说不出话的又是谁呢?他的子孙才会是继承者!

“尽管来吧。”国王转身下楼,眼中充满暴戾,他不信这个,不信。

 

 

“乘着龙卷风飞行”听起来骇人,实际上还挺舒服的。当然,这只针对在安静的风眼处的黄喻二人,对外围被卷着走的蛇就是另一回事了。它那么大的体型,打架时占便宜,此时不论是想稳住身形还是想跑进风眼都很难,常常顾得了头顾不了尾,这边进来了,那边又进去了,不到半途就被甩了出去,不见踪影。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这蛇活不成了!”黄少天高兴地说,随即又有些担心,“不会砸到人吧。”

喻文州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风城的‘眼’,外表形似龙卷风,实际上是时空间隙的混乱地带,这蛇大概会永远留在这个时空里吧。”

黄少天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又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是‘风眼’的。”

还未等到回答,周围场景突然扭曲,接着两人掉进了一个房间,黄少天身手极佳,瞬间反应过来,带着喻文州旋身,稳稳落在地上。

一落地,就被刀子架上了脖,黄少天险些拔剑动手,让喻文州给拦住了。喻文州不但抓着黄少天不让他动,还把自己湿漉漉的斗篷一扯,将冰雨和灭神的诅咒都遮了起来。

来人是风城的守卫军,大约二十几个,以黄少天的本事打大概费点功夫也能赢下来,但没什么必要,他们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守卫军对他们倒是客气得很,邀他们去会客室坐着,又上了茶和小饼干,找人给他们解释情况顺便调查一下。

黄少天和喻文州两个年纪不大,哪怕风里雨里跌打滚爬了数日看着也还白净水灵,说白了就是卖相好。另外喻文州的礼仪一直很好,举手投足间带着种贵气,黄少天虽然有些痞,但眼睛圆圆的看着和猫儿似的。世上大部分人都多少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守卫军看他俩顺眼,又疑心喻文州是哪儿的富贵人家出来的,都不曾搜他们的身。

灭神的诅咒和冰雨算是藏住了。

 

风城是一块飘在空中的陆地,虽名为城,实际上比不少小国家都要大,它顺着一定的路线在大陆上方飘行,以一年为周期循环往复,经过的地方基本涵盖了荣耀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它的边缘包裹在无数的“龙卷风”中,这些风源于时空缝隙,可以将人刮到大陆上其他有时空裂缝的地方,被称为“风眼”,其中有数百个稳定且目的地明确的,被风城划了出来,作为通行的道路。

风城一直在开发新的风眼,但时空缝隙四通八达,一不小心可能就有去无回,绝不敢让人拿命去做实验,所以时至今日风眼的数量仍旧没有太多变化。

不管是风城还是其他国家都为风眼的存在感到头疼。国家外交是要慎重考虑的,可时空裂缝不会去考虑这些,想开在哪儿就开在哪儿。有可能两个国家要开战了,边境正在布防呢,结果那边士兵从风眼直接传送到首都来了!这还怎么打?

每个国家一旦确定风眼的位置,必然会在周边驻军防范。

别的国家再担心,也不会比风城更担心了。别的国家看住那几个地方就好,他们怎么办呢?四周都是风眼,根本看不过来,而且除了那些通往别国的道路,还有些“野风眼”是连着稀奇古怪的地方的,时不时送一些大麻烦来。就在半个月前刚来了条巨大的黑蛇,幸好他们的城主是个厉害的法师,捆了蛇扔到另一个风眼里去,又施法堵住了那个风眼,不然怕是伤亡惨重。

风眼不是随便堵的,一旦堵住必然会破坏原来的平衡状态,造成偏移,那一块虽然没有重要的风眼,但保险起见,城主还是命人重新对偏移的情况进行调查,又使守卫军在这边巡逻。

结果捡到了黄喻二人。

 

黄少天机灵得很,他说自己和喻文州是一起出来闯荡的小伙伴,路过博格时想到里面有举世闻名的墓场,便想去见识见识,做了很多准备,谁知进去一看,既没有巨兽,也没有毒气,一方面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另一方面有些担心是不是遇上了异变,想要撤退时给水妖抢了所有的盘缠,追过去时就被卷进了风中。

守卫军见他们一身都是湿的,下摆有泥渍,也信了几分,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风眼会被打通,便问喻文州作为术士有没有什么看法。

喻文州茫然地摇摇头,说自己突遭巨变,来不及细想,不过博格一向邪乎,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只可惜他们行李都丢了,如今不知该怎么办了。

守卫军非常同情他们,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主意,让他们看看有没有那个风眼离家近一些,可以免费把他们送过去,又拿了些饼干过来让他们多吃一些。

 “不用麻烦了,我在这边开过户,里面应该还有些钱。”黄少天赶紧拒绝了,他们原本就是要来风城的,为了灭神的诅咒才往博格去了一趟,本以为会拖慢行程,谁知阴错阳差抄了个近路,既然已经到了风城,他当然是不算走的。

两人离开后喻文州才问:“你真的在这边存了钱?”他有些担心黄少天是怕被守卫军跟着做事不方便才推拒的。

黄少天纳闷地说:“真的有啊,我说话那么没信誉吗?”

喻文州尴尬地笑了一下,其实黄少天这些天的表现挺好,只是刚才忽悠守卫军的方式太油滑熟练,让喻文州回忆起了最早他们遇见时黄少天坑骗骑士队长的模样,忍不住产生了些偏见。

 

风城是块无根的土地,没什么地下资源也不敢挖,常年到处飘,不好在地面发展势力,别国害怕风城会利用四处漂泊的特性和风眼的传送功能作乱,风城也知道自己碍着别国的眼,常常害怕会被围攻。最后,一为吃饭考虑,二为安全考虑,风城把自己定位成了商业中心。

“商业”是明面上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包括了奴隶买卖、娼街和一些在别国的违禁药物交易,又有各种各样的赌场和提供酒食的餐馆,堪称五毒俱全。正经的买卖也有,全是有后台的,不然在这混不下去。

风城对别国人最具吸引力的一点就是既往不咎,不管你以前在别的地方做了什么,只要没在风城犯罪,便可如普通人一样尽情享乐,不用担心会被风城抓起来(当然,如果苦主也来风城抓人,风城也不会帮忙拦着)。

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但其实风城的治安还挺不错的,两人穿得破破烂烂,一路走过来倒也没遇到刁难。

风城的银行很多,边境也能找得到,只是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荒废了。喻文州没来过这种地方,跟在黄少天身后好奇地看着他操作。

黄少天拉着喻文州进了银行里一个挨着墙的小隔间,把门关上。银行里有四五个这样的隔间,都是一样的构造,墙上有一个窗口,窗口里面黑乎乎的似乎什么也没有,窗口边上还镶嵌着一块魔晶,里面已经写好了法术。喻文州习惯性地解读了两行,感觉是用来测试检验的。

黄少天把手贴上魔晶,几秒后一阵魔力波动,他和喻文州解释这里的工作原理:“先验证身份,然后会从窗口掉落‘钥匙’,有些人在这边有很多小金库,一次能掉下来一打钥匙呢,不过我就只有一把,拿了钥匙后,脚下的法阵就会把我们传送到对应的地方了。”

喻文州低头一看,果然脚底的木地板上也画了法阵,设计颇为精妙。风城被时空裂缝包围着,于空间魔法上确实有独到之处,放在别的国家,是不可能在一个边境小银行里放一堆空间移动的法阵的。如果他没猜错,窗口里应该也是空间移动的法阵,用来传送钥匙。

再看窗口,果然落了钥匙下来,用绳子绑了吊在空中,两把,一把银白的,一把黑色的。

他往旁边一看,黄少天也有些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一把应该是雇主用我的名义开的,他之前说过给我的报酬会通过这种方式转交。”

说着,取走了银白的那把。黑色的钥匙消失了,脚下的法阵开始启动。

听到与黄少天的雇主相关的事,喻文州立刻上了心,将和黄少天交易的人是谁,他大概有数,可黄少天这个神秘的雇主是怎么一回事,他还完全没有头绪。他想不通有谁会是这般行事风格,幕后指使、幕后策划,交付报酬时都不打算露脸,他难道不需要出面确认黄少天完成了任务吗?他曾怀疑过黄少天的雇主就是要和他做交易的人,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交易者的身份的话,对方是绝不会主动提出来风城的,蓝雨才是他们的主场。

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在那儿,喻文州心中惴惴,刚从博格墓场逃离的轻松感散了大半,又开始担心起来。

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他和黄少天被送到了一条走廊上。

 

 

风城的银行特别简单,基本只有一个工作——帮人存东西。它的金库建在地下,建的和蜂窝一样,里面一个个隔间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走廊也是崎岖弯折的能听到另一头有人声,但看不见人。

面前的门上除了钥匙孔,还有一块魔晶,显然是要再验证一次身份。黄少天一边开门,一边和喻文州介绍着:“这里是最外围,都是用银钥匙的,越里面审查越严,不但要验证身份拿钥匙,还需要带上其他匹配的信物来开门,刚才那把黑钥匙就是开里层金库的。幸好当初我图省事只开了个最外围的,要不然现在两手空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怕不光是为了省事,还是为了省钱吧,喻文州想。越里面的金库自然需要更多租金,黄少天不一定付得起。

“你的雇主给你信物了吗?”喻文州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拿到了信物,黄少天刚才看到钥匙时就不会是那个反应,“我们的东西都沉到水底去了。”

门开了,里面空间很小,但堆得满满的。喻文州默默收回之前的腹诽,看来黄少天还是挺有钱的,他年纪不大,应该也没做多久雇佣兵,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年出来买块地,又是一个好地主。

“嗯?没有信物,不过……”黄少天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清明起来,“对了,他给过我一句话,应该是开门的口令吧。”

喻文州从黄少天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丝违和,可那表情转瞬即逝,再去看已经没有了。

 

取完钱,两人被传送回银行,黄少天把钥匙挂好、打开隔间门时,银行还是空的。他们到达风城时是下午,因为是在天上,所以天黑的慢,倒还亮堂得很。可人的肚子不会因为天亮着就忘记晚饭,此时两人都饿了。

“仔细想想我们今天什么都没吃,我竟然现在才感觉到饿,真是不可思议。”黄少天摸着肚皮感叹。

“人在特别累的时候不容易感觉到饿,”喻文州说,他是在黄少天取到钱后才真正放松下来的,现在全身都叫嚣着想要休息,“我们今天就进城吗?”

“明天吧,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睡一觉……”黄少天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他们比预定的计划早到了太多,时间宽裕,没有必要累死累活地赶路。

这个回答和喻文州希望的一样,他没说什么,跟着黄少天的安排走。

风城的边境都是风眼,来往人流大,餐馆也多,只叫人看花了眼。黄少天却熟门熟路带着喻文州进了家小面馆,和老板点了两碗牛肉面。

“不是我抠啊,这家面馆的牛肉特别好吃,带你过来尝尝。”他见喻文州打量店内的布置,忍不住解释。

“我知道的,”喻文州说,看着黄少天略带紧张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我们国家物种多,但牛羊的肉质都……一般。”

黄少天一直都很喜欢说话,但之前他并未像现在这样把每件事都和喻文州解释一遍,不管喻文州是否有问。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呢?

牛肉面味道确实很好,喻文州吃完了面条,连汤都几乎喝完了。黄少天颇为惊奇,这一碗面足够他吃到全饱,他还以为以喻文州的食量怎么也会剩下些呢,又担心喻文州是饿狠了刹不住,便说:“你别吃得太饱了,过会儿不好睡觉,而且饿过后吃东西很容易撑到,小心点。”

喻文州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没有提醒黄少天这些养生知识都是不久前他教给黄少天的,某人完全是在现学现卖。

 

晚上住的旅店是这些天最好的一个,可两人都累狠了,往枕头上一倒就睡了过去,也没睡出什么区别来,第二天下午才起来,洗澡、吃饭,然后赶上最后一班车往风城的中心走。

车上没什么人,黄少天有些奇怪,他来风城的次数不多,但没有一次坐车时不是满座,直觉有些不对,然而喻文州是头回过来,比他还弄不清楚情况,也没法和他讨论这个。他自己瞎琢磨一回,实在猜不出原因,便扔到一边不管了,又戳了戳喻文州。

喻文州正在往窗外看呢,风城的车不是牛马拉着走的,而是在铁轨上行驶的,听说是用特殊的法阵借来了风眼的能量做动力,车速比牛车马车快多了,车窗上也没有罩布,而是对外敞开的,能看星星也能看灯火,又有夜风拂过,只觉得烦恼都给吹跑了,凉爽快意。

正开怀着呢,突然给黄少天戳了两下,他一看黄少天的表情,马上明白这家伙又想说话了。喻文州不讨厌听黄少天说话,尽管他更喜欢看夜景,但让一个话唠憋着未免不厚道,而且黄少天昨天刚请他吃了好吃的面又睡了舒适的旅馆,投桃报李,喻文州很合作地做出洗耳恭听状。

谁知黄少天不是想自己说话,却是想听喻文州说话了。在博格的这几天让黄少天对喻文州的学识和分析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他拿着自己想不通的事来问喻文州了。

“文州,那个风眼到底是怎么开的,是水妖弄的吗?他们……”黄少天犹豫了一下,“……他们也会用那么复杂的法阵吗?”

“看样子是的。”喻文州回答,早在水里泡着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当时吃惊过,但现在早就淡定了,可以愉快地欣赏黄少天震惊的模样。

当守卫军调查他们两人时,喻文州也在观察守卫军的表情、动作、语气,不动声色地引导他们说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通过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和在博格墓场见到的场景,他大致推测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是不是真相说不好,不过当故事讲给黄少天听听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

 

墓场形成的原因五花八门,多数是因为特殊的水流造成了它们只进不出的特性。博格的墓场更为特殊,它不但有水流,还有个风眼。这个风眼应该没有人发现过,风城这边最多知道这风眼通往的是个荒野沼泽,不是城镇,到博格探险的人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也没工夫留在那儿做研究。

“其实听守卫军说黑蛇的时候我就想问了,那黑蛇莫非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一条?他们堵住的风眼……”

“恐怕就是博格沼泽的风眼。”

水妖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博格沼泽中,结果有一天突然一条巨大的黑蛇从天而降,黑蛇和水妖的相处大概不会太愉快,可风眼已经关掉了,黑蛇要是不主动离开,水妖根本拿它没办法。

“我猜水妖可能主动给蛇提供了一些食物,避免黑蛇去伤害它们,但蛇是贪婪的,一旦胃口不能被满足,它们的合作就破裂了。”

水妖智商不低,知道一味讨好黑蛇不是长久之计,它们想了一个主意,如果可以再次打通风眼,不就可以把蛇送走了吗?于是它们在水底搭建了法阵,因为自身没有魔力,又从墓场积年累月存下来的宝物中挑出有魔力的那些来供给法阵,还不够,又到周边的水域寻找。

“所以,灭神的诅咒不是被冲过去的,而是被水妖有意拿走的?”黄少天这才明白过来,顿时身上发冷。当初被丢在水下的不止有灭神的诅咒,还有喻文州,他自以为万全的计策差点就害得喻文州被水妖捉去了。

喻文州早在刚丢了灭神时就猜到了一些,早过了后怕的期限,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一看,幸好你没注意把灭神的诅咒一起扔下去了,不然水妖大概就把我给捉走了吧。”

黄少天还以为喻文州是不想让他愧疚才这么说的,非常感动,捉着喻文州的手对他保证:“明天请你吃好吃的!你想不想去赌两把?我给你钱。”

喻文州肚子里快笑抽了。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博格墓场不是沼泽,而是一片湖呢?而且水还那么清澈,看着比外面的活水还要干净。”

“沼泽本来也不只有泥巴,有些沼泽长了许多的灌木,有些沼泽在沙漠之中,还有些沼泽在海边,那里或许原本就该是个湖泊,只是原本有风眼,将周围的泥沙、毒气吸了过去,风眼关闭后建立了新的平衡状态,便又恢复到那个模样了。”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猜测,真相不得而知,只是在黄少天看来,喻文州说的有理有据,大约和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了。

黄少天满足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和喻文州讲起风城的事来,没说几句,车就到站了,只能暂且停下,说好明天再聊。

 

 

风城分里城和外城,里城奢华,好东西多、消费水准也高,常常能碰到别国的达官贵人,外城也有很多好东西,比如昨晚两人吃到的面条,但相比起里城,有些良莠不齐。

算算日期,离交易还有一周,黄少天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早去里城,外城的消息更加灵通,也不用担心惹了什么大人物,所以他在里城和外城的边界处带着喻文州下了车,准备在靠近里城的位置找家旅馆住。

万万没想到,一打听,周围的旅馆都给住满了!黄少天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早知道就不搭末班车了,现在那么晚,去哪儿都不方便,真是要愁死了。要不然,还是到里城去住?

“别了,里城也差不多全住满了,你现在进去还是要找很久的,不如我给你介绍个民宿?虽然不是正规旅馆,但住起来也是不差的。”旅店的伙计和黄少天说。

黄少天一听就答应了,什么旅馆民宿、正规不正规,也就只有在风城才有这样的概念,放在蓝雨,只要你自称是旅店又有几间房,那自然就是正规的了,哪里那么讲究呢。

那民宿是一对父女在经营,女孩年纪不大,还没有二十,平时接待客人时都称呼对方一声大哥,但黄少天和喻文州看着却比她还小一些,这让她有些犯难。老板看见女儿态度如此不自然,顿时心生警惕,分分钟想歪了,他防备地看了几眼黄少天他们,让女儿先去休息,他来招待。

在喻文州眼里,这间民宿环境挺好的,地板和墙都是木制的,外面连着一个小阳台,可以看到夜景,屋里有镜子,最让人惊喜的是,还有个小小的浴室,这样就不用去外面公用的了。

黄少天却感到很不舒服,囫囵洗完了澡,在阳台旁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对着喻文州抱怨:“这阳台太不安全了,又不能找东西挡起来,真让我难受。”

“那我睡外面?”喻文州问,他对阳台没什么看法,却不太受得了镜子,因此不想睡在里面。

可惜黄少天拒绝了,他把喻文州脱下来的斗篷挂到镜子上:“这样就看不到了,不过你长得又不可怕,半夜起来看到也没关系吧……诶?”

“半夜伸手不见五指,见到什么都发毛。”喻文州讨厌镜子,但这事解释起来麻烦,所以干脆顺着黄少天说。

黄少天突然凑过来,双手捧起喻文州的脸,大拇指在眼睛下方轻轻触碰:“又出现了……这样会疼吗?”

喻文州愕然,不知黄少天是什么意思,呆呆地摇了摇头。

“嗯?又没了……睡吧!”黄少天把喻文州按到床上,塞好被子,自己也躺到了床上、关灯,像是害怕被搭话一样用被子盖住了嘴,不过一会儿呼吸声就均匀了。

喻文州眨眨眼睛,知道黄少天根本没睡着——他睡觉前一定会把剑解下了放到床头。

他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呢?喻文州摸了摸自己的脸,被黄少天摸过的地方好像要热一点,不过也可能是他的错觉。按照黄少天的说法,那东西已经不见了,可喻文州仍然想去镜子面前看一眼。

他忍住了,在黑黢黢的夜色中跑去照镜子,怎么想都太诡异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两人的精神都不错。黄少天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和老板打听起来:“这两日风城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我看往常这里不该有那么多人,昨天过来时的车上却空空荡荡的,奇怪得很。”

老板长相粗犷、身材魁梧,说话却因带着风城的口音而显得十分秀气,有强烈的反差感:“还不是嘉世!你等一下,我这儿有报纸,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哩。”

听见“嘉世”,黄少天和喻文州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嘉世是荣耀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虽也有霸图等几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存在,但没有哪个敢说自己比嘉世更强。嘉世要出什么乱子……那只能是内乱了。

然而看了报纸才知道事情比他们想的更复杂些,先是嘉世的王室贵族之间出现了矛盾,而后数月前嘉世又和霸图发生了些摩擦,霸图内部对嘉世越来越不满。原本不少嘉世的商人在霸图做生意,见风声不对,便想回国,可国内也在闹矛盾呢,竟是没空理会他们。这些商人自己惜命,没有士兵护着不敢独自回国,便求到风城来了。他们有钱,其中有几个身份地位也是极好的,风城不好拒绝,只能允许他们从风眼过境。

没想到那些商人贼精,他们知道国内也正乱着呢,假托过境的名义,实际却赖在风城不走了,里城消费水平高,钱少一些的住不进去,就把外围的旅店住得满满的。现在很多别国的人也知道了这么回事,短时间内便不想来风城凑热闹,这不,从边境过来的车就空了。

“弄得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哩!”老板抱怨,他们这种民宿,放在喻文州眼里是不差,但嘉世的商人可看不上,偶尔住一次算是体验,长住是绝不考虑的,偏偏这些人一来害得别人都不敢来了,生意更是惨淡。

说话间老板突然想起来这两个少年是这些天唯一的客人,又殷勤地跑到厨下给他们一人做了一个煎蛋过来。

喻文州悄悄问:“嘉世的商人很可怕吗?”怎么把人吓得都不敢来了。

黄少天抓了两下头发:“也没有吧?主要是嘉世的军队比较厉害,护着他们呢,不过国内乱起来的话军队也顾不上他们,过段时间大概就横不起来了。”

他不怕嘉世的人,拉着喻文州到街上去逛了。先买了干净衣服换上,又到武器店里转了一圈,他那木头剑鞘丢在博格了,冰雨至今还是光溜溜的呢。不单剑有剑鞘,什么扫把拳套都有相应的东西装,免得放在外面落灰磨损。黄少天没挑到合适的剑鞘,倒是给灭神的诅咒找了个布袋子套着。

自从到了风城,喻文州就很自觉地把灭神的诅咒交给了黄少天。黄少天没和他客气,放在喻文州手里他确实不放心,但因已经解了封印,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往口袋里装了,只能另外用布袋兜着,这布也不是普通的布,上面带着法阵,可以隔绝探测类的魔法,免得让人发现了。

喻文州在博格帮了很多忙,又如此识时务,黄少天觉得自己该回报些什么,他跑到银行里又取了笔钱出来,手一挥:“文州,我们去赌兔子吧。”

喻文州:“……?”兔子?

 

人性好赌,这世间赌什么的都有,小到酒馆里两三个铜币赌酒,大到贵族们一掷千金赌马,风城五毒俱全,自然是不缺赌城的。奈何玩牌这种容易安置,赌马就麻烦了,风城地皮有限,又是空中,养不好马,只好放弃了这最赚钱的一项,但风城人精明,又给他们琢磨出新的点子来,马跑不了,跑点猪啊兔子啊还是可以的。

黄少天自己前两天还泡在泥水里呢,刚洗干净换了衣服就开始嫌弃猪脏了,便带着喻文州去看兔子。地方也不远,就在离民宿数百米外的一间房子里。兔子身形小,又不像马那样能让人控制着跑,跑道太长搞不好半路就撂挑子了,所以也用不上太大的空间安置。

赌兔的地方没几个人,完全不复往日的热闹,看来老板所说并非虚言。黄少天有些蔫,这赌很多时候讲究一个气氛,要争着下注才算有趣,但来都来了,还是打算看完一场再说。

作为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塔里蹲”,喻文州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原来还真有赌兔的,他以前都没听说过呢。这兔子的跑道和马不同,中间有很多上下起伏,又有圆环、黑箱子等等,可见不是跑得够快、跳得够高就能赢的。

“兔子真会按照路线走?”喻文州怀疑地问。

“能放到这儿的都不是普通兔子,”黄少天解释,“听说都是和外面的野魔兔杂交过的,没有魔力,却有几分机灵。”

这下喻文州是真的被吸引了,魔兔属于比较常见的魔法生物了,但喻文州还真没见过,一般来说那些魔法生物到了他面前时只有两种状态:一,浸润着诅咒和黑魔法准备用来下咒的;二,熟的。

“这里也会有魔兔吗?”喻文州问。

“应该有吧!不过不会拿出来比赛就是了。”黄少天看看喻文州,“我一会儿帮你问问去。”

“不用麻烦,我就是问问。”

“嗯嗯。”黄少天决定看完比赛就去问。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场里人又多了些,这时才有人从外面拎着一笼兔子进来。主持过去和送货人打招呼,又检查兔子——一看就皱起了眉。

“怎么送了两只这么小的过来?”比赛的兔子是他们自家养在外面的,到了差不多的年龄选那些长得最好看送过来,大小都有定数,就算差也不该差那么多。

那边送货的也很惊讶,稍微点了一下,和主持说:“除掉这两只数量刚好,它们大概是自己跑进来的。”

主持一数,确实没少,也就不计较了,嘀咕一句:“只见过往笼子外面跑的,没见过自己进来的。”

黄少天和喻文州坐在前面,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喻文州问:“这兔子都是比赛前才送过来的吗?我听说兔子受惊容易死,每天这么运来运去难道不会有问题?”

“哪有那么精贵,兔子繁殖得快,死几只也无碍。”其实这里的兔子都是批量生产,跑完一天的比赛直接就地宰杀了吃,只有跑的特别快或长得可爱的那些可以多留几日,当种兔或多跑几场表演赛让人开心一下,哪里用得着运回去。

黄少天说得比较含蓄,但喻文州一听就明白这些兔子估计都命不久矣,顿时有些不乐。

一场比赛要跑三波,现将兔子均分,一半跑第一波一半跑第二波,再将两边的第一名捉到一起跑第三波,第三波的跑道要更花哨些,赌法倍率也不同。黄少天眼神很准,作为一个从小修习剑术的人,他很清楚擅长跑的腿该是什么模样,这本是看人的方法,放在兔子身上倒也行得通。再有就是看精气神,有些兔子生得好但一路被关着送过来,精神萎靡不振,这也是跑不快的,喻文州擅长看这个。

最后两人倒是选了同一只,三波下来,回回都选到了第一名。旁人看他们的眼光热切了不少,都想着看他们选了再跟。

然而他们却不打算继续玩了,本就是长长见识而已。黄少天又带着喻文州去了房子背面,这里有个小商铺,里面都是兔皮手套、兔皮围巾、兔皮袄……

“夏天用不到这些。”

“风城在天上,晚上冷得很,还是买一件吧,这样晚上也可以带你出来玩了。”黄少天拎起一件披在喻文州身上,“再买点肉回去让刘老板做了吃。”

喻文州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刚遇到黄少天时觉得他是个财迷,后来觉得他不讲究,谁知道这都是假象,一旦手里有了钱,就开始买买买了。他很想提醒一下黄少天,别花太多了,万一到时候把他卖了也赚不回来不就亏本了吗?说起来黄少天这次任务到底能拿多少钱啊,喻文州真的很好奇。

刚才那个主持过来了,一手拎着只小兔子:“这是送错的兔子,太小了没法上场,你们看着做点什么吧。”

“这么小?没多少肉,剥皮也麻烦……”

“那就直接杀了呗。”话音刚落,主持已经在其中一只的脖子上拧了下,那兔子立刻不动,又打算去拧另一只。

喻文州转过头去,不忍看。

黄少天突然说:“等一下等一下,这兔子眼睛旁边还有一抹蓝,和眼影似的,看着稀罕。”

 

 

直到回了民宿喻文州也没搞明白他怎么就多了只宠物兔子。

黄少天还兴致勃勃地要喻文州起个名字,好称呼。喻文州摸摸小兔子,又想起来兔子不能经常摸,会假孕,赶紧收了手:“你确定我能养?”

随着两人关系缓和,加上在博格沼泽共患难的几天经历,黄少天对着喻文州的态度越来越自然了,也不避讳这个话题:“你想养,他们自然不会拦着。”养兔子又不费什么功夫。

喻文州拿着菜叶喂兔子:“少天,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任何关于你雇主的事吗?”

黄少天本不欲多谈,但喻文州一叫“少天”,他耳根就软了。他想了一下,虽然雇主行事一直神神秘秘的,但好像并未嘱咐过他要保密,于是痛快地八卦了一回。

“其实在接这趟任务前,我已经做了挺久的无业游民了。国王要攻打黑塔,到处招人,你知道当初收养我的雇佣兵也是个术士,所以我并不想趟这次浑水,但国王有令,不去也不好像往常一样到处接任务,太打眼了。幸好我手上有些闲钱,空窗一段时间也不怕,每天上山下海打猎捕鱼,日子过得比之前搏命挣钱时还舒服。

“就在攻打黑塔前……不到三个月时,突然接到了委托,指定让我去做。一般这种任务都是先交给公会,公会再去联系雇佣兵,因为我不属于任何一家公会,所以总是要等他们自己人都安排出去了才能接到活,或有时碰到比较艰难的任务,会带上我。‘被指定’且一个人去完成任务还是头一次,我也觉得新鲜,就接了。”

“这听着有些不对劲。”喻文州说。从黄少天的表述来看,他也觉得不对劲,但并未怎么纠结就接受了。

“公会的人说他们手下的人都给国王借走了,那雇主问他们要个厉害的人,才推荐了我,后来一听任务内容,我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只要一个人去,这种事人多了就守不住秘密了。虽然他行事比较神秘,但也有他的道理,我想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至于有人故意算计我什么。”

可那雇主怎么能肯定黄少天一定能完成这任务?难道就凭他是“某公会认识的所有闲着的雇佣兵中最厉害的一个”?为什么他能放心地把一切——包括喻文州的身世和交易者的来历告诉黄少天,不担心他说漏了嘴?相处这么多天,喻文州知道黄少天话唠归话唠,但除了面对喻文州时多说了些,对着别人可是一个字都不多说的,然而那些和黄少天不熟的人无不是认为他话多不可靠的,那雇主会轻易相信他让喻文州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我并未和他见过面,和任务有关的事都是写在纸上转交给我的。上面附了咒术,旁人也看不见。上面简单地说了你的身世,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交给那些人。”

“还让你多吃我一些豆腐?”喻文州和善地微笑。

“咳,咳……”黄少天脖子有些红,声音小了些,“你还记着呢……”

黄少天知道的也不多,能说的都说了。喻文州问得仔细,连纸上具体怎么写的、字有什么特点、上面是什么咒术,都一一问过。然而还是想不出可能的人选。话又说回来,虽然黄少天一直用“他”来指代雇主,但谁能保证这背后只有一个人呢?靠这些细节分析,除非有决定性的证据,否则真没太大作用。

想了一遍,喻文州也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万一想明白了却没有破解的法反倒更发愁呢。

“明天再出去玩?”

“你想玩什么?”黄少天惊讶,他的确想带着喻文州多玩玩,但看喻文州今天赌兔都玩不开心的模样,似乎不爱这一类游戏,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你喜欢的就好,再吃点好吃的,庆祝生日。”

“你怎知道明天是我生日?”黄少天自己都差点忘了。

“你说过的。”喻文州笑笑,“该睡了,听老板说两条街外有家店做肠粉,明早去吃?”

“行行行,都听你的。”有些事真的是养成习惯就难改了,在博格时吃什么东西、怎么做都是喻文州定的,他知道的多,方能避开毒物,现在到了风城,吃的都花钱买了,花的还是黄少天的钱,结果还是喻文州在安排。

熄灯,睡觉。

黄少天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喻文州的背,那人的身体起伏平稳,已然熟睡,他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才闭上了眼。

不对啊,他明明从未和喻文州说过自己的生日。

 

别看黄少天平时侃天侃地,他心里清楚得很,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人可以忽悠,什么人要认真聊,自己说过什么也都有数。

喻文州是怎么知道他的生日的?反正肯定不是黄少天说给他听的。

然而只是一个生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黄少天也不好抓着喻文州逼问,只能自己琢磨了,一边琢磨还要一边请喻文州吃饭。十七岁生日,不是成年也不是整寿,按理不需要搞得太隆重。但两人心里清楚,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一起庆祝黄少天生日的机会,再过几天,喻文州到了别人手上,以后就不一定见得到了。

最后定下来去吃牛扒,牛不是普通的牛,听说从小喂的就是最好的草料,没事就放音乐听,还有人专门帮着按摩,最后宰了,身上也只有最嫩的一块肉能上桌。

黄少天听得咋舌:“怎么感觉一只牛的日子都比我好?”

喻文州难得调侃了一句:“把你宰来吃换几年好日子,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吧。”黄少天边吃肉边说,“我在外面跑了好几年皮糙肉厚不好吃……”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有的人就好这一口呢?”喻文州说,银发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惹得旁人瞩目。

黄少天不敢想太多,但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被撩了。赶忙多吃了几口肉才把“谁好这一口,你吗?”给咽下去。

在风城不比在野外,虽然饮食上享受,但因人多口杂,反而要更加谨慎才行。喻文州别的都好,就是一头银发太显眼,到外面时都必须戴上兜帽。黄少天这次大手笔订了个包房吃牛扒,又让侍者没事别进来,才把喻文州的脑袋放出来透透气。

黄少天一直非常喜欢喻文州那一头银发,其实他心里觉得黑发更好,奇怪得很,他明明没见过喻文州黑发的模样,却莫名有这样的认知。不过看不成黑发,银发也是不错的,又是在烛光下看,烛光配美人,不喝酒都要醉了。

把自己看得微醺的黄少天此时还不知道,他再一次见到这一头银发竟然已是五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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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和lof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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